非化妆不可的人

2022-9-10 10:50 |原作者: 故事硬核| ID:0100343001


这是故事硬核的最新文章,是有关刘培麟的故事。我们觉得她是个特别的人,这种特别无关她的外貌,也不是她“被嫌弃的一生”,只因为她是这个时代少有的、具备勇气的人。而可怜的人在嘲笑她。


撰文 | 钱杨

编辑 | 王天挺

摄影 | 李智 郭栋 

出品 | 谷雨 × 故事硬核


非化妆不可的人


我们大多数人化妆是为了修饰自己,刘培麟相反,他化妆是为了暴露,说明自己是个女人。我们说的淡妆、裸妆在他来说根本不算妆。他的妆总是很浓,口红要够红,脸要够白,眉毛得够黑,眼影要足够显它的色彩。这么一来,他的脸就总是五颜六色的。


我在网上看到他的照片,是那张脸使我想去找他。他的语言表达很清晰,我想我可以直接问他,为什么非得化这么浓的妆?我有几位跨性别的朋友,她们也并不像刘培麟这样装扮自己。


因为非化这样的浓妆,刘培麟遭到历任房东的驱赶。他打电话给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唐冠华和黄金,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,他们说你来这吧。没有别的选择,刘培麟就来了。


南方村庄以绵绵春雨迎接他——应该是她。


从青岛飞行约3小时到福州,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。进村的路上,雨水造成大片积水,车像船一样摇摇晃晃地开。天黑时,刘培麟才到达了在村庄尽头、山脚下的一栋砖房。房间里有一张床、一张当桌子的竹床,一个带抽屉的梳妆台,一张积了灰的绒面椅子,地面和墙壁都是水泥的。



2019年3月3号,我去找她的时候,是她从家乡青岛搬到福建闽侯县荆溪镇关中村的第三天。我们相处了一周时间,吃饭,聊天,陪她去了几回医院。她得了疝气,腹股沟有一个疖子,30年了没钱去治。


那期间,一个25岁的女孩帮她化过一次淡妆,我们看了都觉得挺自然的,可她觉得不像话,非让女孩给她眉心再戳个红点。


有一次从福州市里的医院检查回来,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,她还洗了把脸坐在梳妆镜前要化妆。前一天,护士凶了她一顿,就因为她的妆浓得像个面具,问诊的医生没法分辨她的脸色。可刚检查完,她就偷偷补了妆,吃早饭时口红印子留在了豆浆吸管上。


她5分钟就能化完一整套妆。你要是像她那样把化妆等同于上色,也能那么快。刷刷刷刷,眉毛黑了,脸白了,嘴红了,腮红两个公章似的戳在脸上。刘培麟往左往右转她的脸照镜子。“这叫精妆!”她嘿嘿地笑了,露出了牙床,她的牙几乎掉光了。


现在她63岁,只要条件允许,她一定要化浓妆,还要扎辫子,穿裙子,涂指甲油,蹬高跟鞋,拎手提包,戴项链。全身钉钉挂挂的,每天都像出门赴宴。


她在青岛的市区捡了二十年废品,没什么非得如此打扮的场合。每天推着一辆凤凰“大金鹿”出门,捡到什么就装进后座的筐里。就这么,她也非得化了浓妆、穿上裙子。怕裙子卷进自行车轱辘里,就拿指头捏着裙边再跳蹬上去。


她的裙子是捡的,化妆品也是捡的。最早,她两手空空,但也想往脸上涂点什么,就捡了一捅红漆回来。蘸了就往脸上抹,干了以后跟粘了一层胶似的。用水洗了三天,差点揭了层皮。后来她捡到了眼影、口红、粉底,就按照电视和杂志上教的化起妆来。


只要是女人的东西她都捡,再往身上增添。她里里外外戴好几层项链,两只手腕,一边一个塑料的手环,头发上还扎了彩色飘带。


有一天傍晚放晴,我们去山上走了走。其他人都穿运动鞋,只有她非要穿着至少4厘米高的靴子,还要拎着手提包,包里有补妆的口红和粉饼。别人担心她,她就说,“不疼不疼”,“不累不累”。


她连破碎的耳垂上都挂着好几串塑料珠子。那残缺的耳朵是一次飞车抢劫造成的。匪徒连血带肉地扯掉了她的两只耳环。就是这样,她还非得用细铁丝把坠子拧在那破碎的耳垂上,睡觉也不摘。


总而言之,你可以从这个人身上看到,她无法克制地想往自己身上增加东西——表明自己是女人的东西,增加了也就不想脱掉、摘下。只有这样,她才感到心满意足,感到活着还有意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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