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出无名,很伤人、很伤心
刘培麟一拿身份证就哆嗦,一摸到新长出来的胡茬也是。证件和身体都违背她、暴露她,再怎么化妆都顶不住。 就拿这一天来说,她先是被护士,接着又被旅馆前台的服务员审查,她们让她掏身份证,确认她是不是本人。她们不过是按规章办事,漫不经心的,可她就像被扒了衣服一样难受,贴着墙壁闷声不响。 之前搭飞机也是,那个检票口的小伙子举着印章对着她笑个不停,刘培麟恼了,抬起她五颜六色的脸问,“你盖是不盖?”到处都是这样的人。 住院部里,苍白阴沉的病患队伍举着吊瓶,挂着血袋、尿袋,绕着环形走廊散步,与刘培麟每隔几分钟互相参观一次。“我比他们好呢。”刘培麟叹着气小声说。可是,这些可怜人也笑她。我们穿过大学校园去吃快餐,那些生气勃勃的大学生也捂着嘴,等不及她走远就笑开了。 一个人想做女人,就按女人去生活,这有什么可笑的呢?可人们一看到她就条件反射似的想笑。 她走进电梯,人群就以她为核心让出一个圈,还有人拽紧了孩子。刘培麟不作声,眼睛盯着空气。挺奇怪的,她年轻时不怎么在乎,年纪大了却计较起来了。 一个路人问能不能拍她,她说,可以,但你得先给我两百块钱。几个少年跟她嬉皮笑脸的,“叫你,你怎么不说话啊?”她说,“你叫谁来?你叫我什么来?‘大喜’是你叫的啊,你这个熊孩子吧。” 有一次,仅仅是经过别人店铺就被当成小偷,她愤怒极了,跟人打了起来。有些时候她也拿不准该怎么反应,“语言啊怪怪的,说不上的味道”,揣摩出来了,她就生气。有一家自媒体来采访她,她本来客客气气的,可他们连她上厕所都要拍,这可真够不要脸的。 几个热心的年轻人(他们称自己为“志愿者”)簇拥着她,帮助她增强了一点信心。在医院时,她敢径直地走进女厕。在青岛时,她既不敢进女厕,也不愿去男厕,就找到无人的地方蹲下来。 你要是真对她友善,刘培麟比谁都注重礼貌。一个女孩送她水果,刘培麟站起来跟她握手,“哎呀,却之不恭,受之有愧”。 她总看一本成语大全,学到了一个词叫“师出无名”,指做事没有正当的理由。她揣摩这个词,感到她这么个人,做很多事都没有正当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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